吉文吧如果有人问我叫什么“名字”,我可能会连姓带名地告诉他,我叫“罗满元”;如果有人问我“贵姓”,我会准确而客气地回答“小姓罗”。
我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,回答“姓甚名谁”这类问题已经习惯成自然,不大容易晕头。可你要是问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“贵姓”,有可能他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,因为他叫“网事如风”、 “水中一个月亮”或者“山本九十九”、“89ch31j”,有时没姓,有时也谈不上有一个具体的名。
因此,我们这期策划中所说的“姓自由”,其完整含义自然而然地延伸为“姓名自由”。
中国的民法和婚姻家庭法都明确规定:公民享有姓名权,有权决定、使用和依照规定改变自己的姓名,禁止他人干涉、盗用、假冒。
由此可见,姓名自由是法律赋予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。表面上看,姓名自由是中国贯彻得最彻底的一条法律,但细细考察,在这种“自由”过程中,姓名却承载着种种时代变迁和文化传承的内涵,演绎出了种种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酸甜苦辣。
自古以来,中国人就把自己的姓名和名声连在一起看,一般是子女随父姓,男性的名字按辈份起,一代一代传承下去,看谁家人丁兴旺,家族繁茂。因此,古人都十分注重修谱。一部谱书,实质上就是一部家庭延续史,就是一部宗族发展史,就是一部姓氏通史。在这样一部特殊的“史书”中,我们随便挑出其中一个人的姓名,就可以寻觅到打在这个姓名上的历史痕迹和时代烙印。
我们不扯远了,单单来说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姓名的变迁,就可以看出这样一个鲜明的特点:封建宗族色彩渐渐淡去,可时代色彩依然“与时俱进”。
上世纪50—70年代,以社会政治特色为取向,是一种主流的命名方式。50年代的“李解放”、“王建国”、“张抗美”、“孟跃进”,60年代的“陈坚强”、“齐移山”、“杨文革”、“周卫红”,70年代的“文爱武”、“徐拥军”、“房永红”、“高改革”等等,都是一些经典姓名。这30年,不仅新生儿起名深受世风影响,即使是青壮年也纷纷改名,或避某种旧风旧俗,或出于某种真挚的热忱。一个典型的事例是,1966年8月18日,主席在广场接见百万“”,并与北师大女子附中的“”头领宋彬彬进行了“面对面“交谈。次日的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毛主席与宋彬彬的谈话报道:毛主席问宋彬彬叫什么名字,当他听说是“文质彬彬”的“彬彬”时,毛主席说:“要武嘛。”于是宋彬彬当即改名“宋要武”。此后,“要武”这个名字在全国遍地开花,与之类似的“卫东”、“卫红”、“立新”、“反帝”等名字更是盛行一时,堪称中国姓名文化的一道独特景观。
到了80年代,中国的独生子女家庭开始“批量生产”,不知是因应了“独子独女”的简单,还是改革开放给国人带来了对新生活的向往,单名普遍流行,而且大多喜欢用一些能够表达美好、美丽的字眼,男性多用“刚、雄、帅、华、锋、辉”等字,女性多用“英、丽、芳、珍、玉、娜”等字。
从90年代开始直到今天,随着全球化、信息化浪潮的兴起和到来,中国人的姓名自由打破了各种传统桎梏,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百花齐放和个性化时代。传统的姓名有了更多的文化考究,追求意蕴和特点。而在传统姓名之外,当第一批中国白领把取英文名“能弱化论资排辈”的理念付诸实践时,为这些外企、私企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被叫做了“Mary”。在毕业生到外企去求职时,他们总忘不了在简介里取上一个“受欢迎的英文名”,比如“Amanda”、“Sarah”、“Nicole”等,以为这样就会让人产生好感。网络的普及更是给姓名带来了颠覆性的变化。取个现实生活中不可实现的姓名,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反倒更能给人以深刻印象,而且妙不可言,戏谑似“我是猪头”、“韦大宝”,浪漫似“风动佩玉”、“宛在水中央”,翻版如“韦爵爷”、“杜丽娘”,真实像“李天一”、“zhang-2005”,不知所云像“1621ban”、“街等等,从一个字到十几个字,在网络世界里可信手拈来。
从以上的脉络不难看出,姓名的变迁,不仅折射中国时代的变幻,也折射中国人的心理、情感和文化素养的变化和历程。
正当我们为中国人的姓名自由“走进新时代”而欢呼雀跃的时候,人们没有想到,姓名自由的危机也同时来临。
在我国,子女随父姓,已成为一种传统文化习俗,而法律明确规定,子女可随父姓也可随母姓甚至也可以随便姓什么。但“姓”是个非常“顽固”的文化现象,随着独生子女结婚高潮的到来,“争抢”姓氏已成为一个社会问题,困扰着转型期的部分家庭,有的家庭因此而“断代”。虽然时代的发展让人们对姓氏有了宽容对待的胸怀,但不可否认,仍有不少人还很看重孩子的“冠名权”。2002年,深圳一王姓女子因不满孩子随丈夫姓,与丈夫协议离婚,并将孩子一同带回娘家。一年后,前夫突然中断了给孩子的抚养费,王女士一怒之下将前夫告上法庭。前夫拒付抚养费的理由是:王女士私自将孩子的姓名给改了。而按照法律规定,未成年人更改姓名,必须经过父母双方同意。
有人说过一个笑线万元临时抽到的奖金发给一个叫“李建国”的人,只要主持人在台上喊一声,就会有上千人往台上跑。这其实不是笑话,据国家语委统计,我国重名率高达两位数,而同姓名的可能性更大。这是因为:我国九成以上的人起名所用字在3000个左右的常用字中局限在400个左右里选择;而在可用的3000个左右的姓氏中,常见的只不过100多个,其中前100个姓氏人口占人口总数的87%以上,而英美人名用姓却有3万多个;同时,单名增多、复姓减少、少数民族姓名符号的汉化,加上社会人群整体上文化程度不高等,中国人重名率高、同姓名的人多、姓名缺乏佳义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而且,有些居心不良的人还利用中国人姓名的这个“弱点”干起了“李鬼”的勾当。2003年,曾以一部《国画》而蜚声文坛的湖南青年作家王跃文,偶然在市场上发现了一本也是“王跃文著”的《国风》,其广告曰“看了《国画》看《国风》”,此书因此卖得火爆,把彼“王跃文”的腰包都胀坼了。彼“王跃文”原来不叫“王跃文”,而是某文化传播公司看到了王跃文这个姓名的含金量而依法“包装”出来的。王跃文不得不打一场维权官司,彼“王跃文”自然落败。因为法律规定,公民虽然有更改姓名的自由,但这种“更改”不得有意盗用和假冒,更不得用这种“改名换姓”来谋取不正当的利益和损害他人的名利。
2004年,有两场姓名风波也颇耐人寻味。上海的王徐英女士想将自己的姓名改为“柴冈英子”,结果遭拒。她将派出所告上法庭,诉派出所“行政不作为”,干涉和侵犯了她的姓名自由权。可后来,她败诉了。理由是“与相关规定不符,且其提出的姓名谐音有损人格,带封建迷信色彩,故不予支持”。而武汉有一对小夫妻为追求个性,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为“赵,意思是“赵康”。可户政部门表示,这姓名不能上户口,理由同样是“与相关规定不符”。这让人想起了那个说相声的加拿大人,他后来成了中国的倒插门女婿,上户口时也要改个中国名“大山”哩,你一个中国本土公民,怎么能“com”呢?看来新新人类要取个洋点儿、酷点儿、炫点儿的姓名,有时还自由自在,有时却还有一道道的“坎”过不了。
其实,透过中国人姓名的这种种危机和风波,我们看到的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一种碰撞,是现代科技与现代人文的一对矛盾。
于是,有专家出场了。2004年6月,国家语委《人名用字表》课题组向社会公开宣布,他们的课题已经有了初步成果,正征求意见,经国家有关部门同意并经相应立法程序通过后,即可在全国施行。这之后,又有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提议出台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姓名法》。也就是说,一旦这些课题、提议成为法律法规,爸爸妈妈们给新生儿起名就不能随心所欲了,得以“表”说了算,否则你一不小心就违法了。
“规范派”的理由是:因为人名中使用生僻字或不规范字而尴尬的事情很多。这几年在报纸上公布高校录取名单时,很多新生的姓名里莫名其妙地被打上“黑三角”,至于身份证、驾驶证、存折等有效证件上面的姓名,出现有的字打印、有的字手写或者干脆空着的情况,几乎都与取名用字不规范有关。长期以来,人名用字毫无节制,字量无限扩大,尤其是使用生僻字、启用不规范字,甚至自造汉字的现象愈演愈烈。那些冷僻的人名用字,人们见了读不出叫不准,计算机也输不出来,不仅失去了人名的交际功能,也给户籍管理和人事、银行、保险、交通等计算机终端处理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,同时还给当事人自己造成了诸多不便。
可“反对派”的声音似乎更大:规范人名用字,从一个侧面暴露了许多公共管理部门的惰性,而且“规范”的理由明显以偏概全,不合实际,是典型的“家长主义”和“长官意志”。再者,计算机是工具,是可以不断升级的,它的应用应该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,实在不能削足适履,不然的话,大家干脆都用机器语言,一个一个索性就叫“1号,2号,3号……”好了。更重要的是,一个人的姓名应该是最独特、最具个性的东西。“规范”人名,从文化方面去思考,与其说是给那些起名喜欢剑走偏锋的人士戴上“紧箍咒”,还不如说是从某个方面在扼杀中国人的个性待点、文化特征和精神特质。
行文至此,我们不禁想起2005年1月6日的凌晨。这个凌晨,中国第13亿个公民在北京呱呱坠地。这个在皆大欢喜中降生的叫“张亦驰”的男婴一定不会知道,虽然他只是中国人中的13亿分之一,可就在同一个时辰,全国至少有120个与张亦驰同名同姓的新生儿来到了世上,与他一起共享“张亦驰”这个姓名的权利与荣誉,而且这个姓名可能会伴随他一生。不过,待到他上小学能翻看《百家姓》发现“张”姓还是大姓因而重名特多的时候,他会不会一时产生改名换姓的冲动呢?待到他上中学、触网时,他会不会又多出几个昵称、笔名、别名、网名呢?待到他长大成人,读大学抑或到国外留学,进外企工作或者就留在了国外,他会不会又有了英文名、俄文名或者也“注册”和正式使用了“国际姓名”呢?这些都不得而知,但这些又全都有可能,就看他今后的发展和造化了。我们为张亦驰的美好未来祝福,我们也希望姓名自由的权利能见证张亦驰的美好未来。
其实,不止张亦弛和他的未来能够受到姓名自由的时代馈赠,早在改革开放以来甚至是新中国建立以来,全中国的所有老百姓取名都不再为尊者讳,你甚至可以与国家领导人同名同姓,况且今天,党和政府的民本人本思想更加凸显,民权人权状况更趋改善了。
因此,对姓名自由,我们便有了我们的宣言:“我”的姓名“我”作主;“规范”是必要的,但最好不要强制,推荐使用如何?或许,这既能够弘扬传统文化、体现人本人文精神、张扬中国人的个性,又能够为社会生活良好交际、秩序的建立提供更加方便更加和谐的姓名语言环境。这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“姓名自由”的迷人境界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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