酷酷总裁的情人“大德祥改祥记——缺了大德了”“二姨夫——甩货”“日本船——满完”“马三立说相声——逗你玩”“都统衙门——管得宽”“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”……您知道吗，这些俏皮话都是地道的“天津出产”，讲的都是天津的人和事。

　　人们把群众口头创作的歇后语，称为俏皮话，有学者称“天津人说的俏皮话其实就是歇后语”。

　　年逾古稀的天津作家、诗人谷正义，在55年的时间里，收集了俏皮线条集结的《天津俏皮话大全》出版，其中多数由津沽老百姓原创，条目释义讲来源、引现当代文学作品的示例，用谷正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：“每一条俏皮话背后都是一段故事，那些‘天津原创’，就是以诙谐幽默的语言艺术展现天津的风土人情、生活百态。”

　　“俏皮话来自民间，活跃在老百姓的口头上。”谷正义用自己收集俏皮话的经历，充分验证了这句线年，刚刚初中毕业的谷正义作为知识青年来到原汉沽大田公社小马杓村。当时农村的主要宣传工具就是“大喇叭”。大队党支部决定让他负责村里广播宣传的通讯报道工作。开始，没几天就写了好几篇文章，结果送到广播站，一篇也没被采用，这让青年谷正义心里冷了大半载。村里老书记鼓励他：“小伙子别泄气，踢头三脚总得有个过程。依我的笨眼光，你划拉的那些稿子，写的是农民事，却说的不是农民话，凉白开沏茶——没味儿。”

　　几句话让年轻人有茅塞顿开之感，“我刚走出校门，尚未摆脱学生腔，喜欢用形容词，矫揉造作，写出的东西文绉绉、干巴巴、空瘪瘪，根本不接地气。”此后，他下功夫和农民打成一片，惊喜地发现，在丰富多彩的农民口语中，有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，即俏皮话，它短小、质朴、幽默、风趣、形象、生动。比如，形容一个人脚踏实地，就说“碌碡砸碾盘——实打实”；一个人能力强、工作出成绩，就说“飞机上挂暖壶——高水瓶（平）”；一个人心胸大，就说“枕着扁担睡觉——想得宽”……这些生动的语言，都被他提炼融入到广播稿件中。很快一篇篇稿件被广播站采用，有的还上了天津人民广播电台的头条，有的发表在《天津日报》上。

　　这样的收集故事很多。有一年夏天，谷正义赶上收工后变天，雨点淅淅沥沥。一个老农脱口而出：“二姑娘的棒槌——点儿来了，赶快回家！”谷正义解释，“二姑娘”多指农村年轻女子，村里每到夏日黄昏，大姑娘小媳妇就会成群结伴地到河边洗衣物，“棒槌捶打石板上的衣物有一定的节奏，恰似动听的鼓点儿。此起彼伏，不绝如缕。”让他不禁想起了李白的名句“长安一片月，万户捣衣声”。后来，谷正义在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的文章中读到,其曾回忆在家乡咸水沽遇雨时，这句俏皮话也给周老带来的“绝倒”感受。

　　谷正义随身带了个小本本，凡是在言谈话语中听到或在书刊报纸中看到，都及时记录下来。后来，他进城当上机关干部，数十年热情一直未减，从搜集、整理到求证、研究，日积月累，由浅入深，一发不可收，“语海拾贝，相当上瘾”。

　　住大杂院时，邻居祁大爷在澡堂子干了大半辈子搓澡工，谷正义从老人口里搜集到不少天津澡堂子里的俏皮话：“澡堂里的趿拉板儿——没对儿”“澡堂里的汽灯——汽（气）昏了”“澡堂子搬家——不让人洗（喜）”……天津人泡澡爱喝茶，据此留下俏皮话：“出了澡堂子进茶馆——里外涮”或“出了茶馆进澡堂子——里外涮”，“比喻做事进退两难，无论怎么做都受指责，或指某人精于算计，里外不吃亏。生动得让人忍俊不禁。”

　　“我敢斗胆说，在全市之内，收集和掌握俏皮话的相关资料，我是最全的。”不只是记录，谷正义也重研究、分享。1978年12月，他自印（油印）了一个小册子《歇后语小辑》，辑录了1000余条俏皮话，全是自己搜集来的。后来，他发表30万字《歇后语趣谈》，提及“最早的歇后语”或出自《战国策》：“见兔而顾犬，未为晚也；亡羊而补牢，未为迟也”；元杂剧开中国戏剧运用歇后语之先河，《崔莺莺待月西厢记》《灰阑记》《黑旋风》等运用的“晌午吃晚饭——早些哩”“破蒸笼——不成器”“没梁桶——休提”等，有些至今还在民间流传；评剧在天津发祥，《杨三姐告状》《花为媒》中就也用很多，比如“变戏法的折跟头——白来一趟”“老太太坐牛车——稳稳当当”等不胜枚举。

　　通过博览群书以及研究，谷正义告诉记者，在天津现当代作家中，引用俏皮话较多的，早期的是李燃犀，当代是蒋子龙，“他们主要是用在自己的小说创作里。”如李燃犀的小长篇章回小说《津门艳迹》，大量绝妙的俏皮话凸现津沽特点，散发地域韵味：“鼓楼底下跺脚——四门乱颤”“土地爷开逛——白耽误工夫”“河北关——下罢”“盐坨的盐——各有各码”……天津之景豁然浮于眼前。

　　“蒋子龙对津沽风土人情和世间百态了如指掌，掌握了大量原汁原味的俏皮话，需要时能够信手拈来，创造性地运用到作品中，形成了特色鲜明的文学语言风格。”谷正义以蒋子龙的文学作品举例：“鸭子孵鸡——白忙活”“磨房的驴——听喝”“鹰嘴鸭子爪——能吃不能拿”“妯娌打架——改哥们儿”……“字里行间不时会有一两句俏皮话蹦出来，通俗中见神奇，直白含深邃。”蒋子龙还为谷正义的《歇后语趣谈》作序称：“此书有趣，有味儿，有价值。资料翔实，可作工具书使用。也可消闲解闷，增长见识。”文中用了10来条歇后语妙趣横生，蒋子龙夸这出版成果，对谷正义来说真是“寿星老儿的脑袋——宝贝疙瘩”。

　　谷正义介绍道，著名作家林希对天津俏皮话的研究精细入微，创作和运用更是出神入化。林夕的中篇小说《丑末寅初》：“前面不是说过嘛，朱七是个体面汉子，这件长衫穿在身上还真是长成色，从家里出来老家门口子认识朱七，大人小孩全跟他找乐：‘行呀，朱七，狗熊穿袍子——人啦！’”这条俏皮话的字面义，指肥胖笨拙的狗熊打扮成人的模样，实际比喻装成正人君子，含浓烈的具象性和嘲讽意。

　　正基于此，今年出版的《天津俏皮话大全》，谷正义在条目例句中，引用了天津籍或长期在天津生活、工作的作者和反映天津内容的作品，比如天津现当代作家刘云若、李燃犀、梁斌、鲍昌、蒋子龙、冯骥才、林希、肖克凡、王松、天下霸唱、由国庆、王和平等。他还讲述道，编写的过程中，参阅、借鉴了先贤时贤的一些研究成果及著述。在天津俏皮话的辑录、整理和研究方面，成就斐然且具有开创之功的当数著名学者、语言学家李世瑜先生和谭汝为先生。“他们学养深厚、博采众长，坚持不懈地深入生活，进行采风问俗、田野调查，采集、挖掘和整理了一大批民间俏皮话，使许多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俏皮话得以重现。”

　　天津卫的风土人情、生活百态、民间习俗、掌故传说、五行八作……都能从众多的俏皮话中反映出来，简直就像一幅幅奇妙的“风情画”。从俏皮话中了解过去的天津，谷正义觉得比从地方志、编年史中了解还要丰富和生动。“语汇是反映社会的镜子，时代过去了，社会变迁了，但是它的影子却留在浩如烟海的俏皮话中。它不仅成为一笔难得的文化财富，而且是天津地域珍贵的历史记忆，具有特殊而重要的人文价值。”新报记者单炜炜